被投訴后，他已準備將鴨子賣掉或送人；好消息是，已經(jīng)有很多人在幫助他本報記者 朱浙萍/文 特約記者 葛躍進/攝
低矮逼仄的簡易房內(nèi)，昏黃的燈光下，15歲少年龍龍拿出課本，認真地寫起了作業(yè)。
屋外，一群大白鴨“嘎嘎”地歡叫著，絲毫也不體諒小主人凄涼的身世。
這個家，只有龍龍一個人。還有那群相依為命的鴨子。
當金華城管隊員接到居民投訴—小區(qū)附近有人放養(yǎng)鴨子—找上門來的時候，眼前的情景，讓他們驚呆了。
這會是一個怎樣的故事？
城管接到投訴
有人在小區(qū)附近放養(yǎng)鴨子
大約在一個星期前，金華城管96310熱線接到一個投訴。
一位家住市區(qū)城北街道御景花園小區(qū)的居民在電話里氣沖沖地說，最近一段時間，老是在小區(qū)附近看到許多鴨子跑來跑去，在狹小的水池里嬉戲，弄得亂糟糟臟兮兮的，還很吵鬧，影響休息。
這是一個很常見的投訴，一年不知要接到多少。
當事人一定要把鴨子弄走，按規(guī)定處理就是了。上門前，城管婺城分局城北中隊中隊長陳方洲這樣想著。
與御景花園一墻之隔的五星社區(qū)后城里村，陳方洲找到了那些鴨子。這是一個村改居社區(qū)，空地里種了些蔬菜。有幾只鴨子，就在菜地里慢悠悠地散步。
鴨子的主人是誰？執(zhí)法隊員向附近居民打聽。
“養(yǎng)鴨子的人幾個月前死了，家里沒人了，只有一個15歲的小男孩，你們?nèi)フ宜伞！闭诜N菜的一位老奶奶說。
簡單的幾句話，把執(zhí)法隊員難住了，“總不能找小孩去處理這些鴨子吧？”
母親出走，父親去世
留下一群鴨子和一個孤兒
執(zhí)法隊員跑到城北街道了解情況。社區(qū)工作人員一聽，一個個都嘆息搖頭，“可憐啊。”
鴨子主人叫張永生。說起來，這個人，許多老金華可能都知道，“以前就在古子城保寧門下賣金魚?！?/p>
賣魚的時候，一邊的三輪車上，總是坐著一個看書入迷的小男孩。他就是張永生的兒子，今年15歲的龍龍。不過，現(xiàn)在成了孤兒。
1990年，張永生從尖峰水泥廠下崗后，自己搭了一個簡易棚，靠賣金魚和養(yǎng)鴨子為生。
龍龍是1999年出生的，他的媽媽是湖南人。因為父母沒領結(jié)婚證，又違反了計劃生育政策，龍龍一直沒有戶口。直到2010年，在街道幫忙下解決了戶口，12歲的龍龍才插班到北苑小學上小學。
媽媽很多年前就離家出走了，一直沒有音訊。這么多年，就只有龍龍和父親相依為命。
見過張永生的人說，他還不到60歲，頭發(fā)就全白了。為了維生，他整天起早摸黑地干活，得了一身病卻從來不去醫(yī)院。實在挨不過，便吃幾片止痛片對付一下。
去年下半年，張永生身體徹底垮了。才10幾歲的龍龍，吃力地蹬著三輪車，拉著爸爸趕早市賣金魚，然后自己去上學。
街道給他們申請過廉租房，但為了方便養(yǎng)魚養(yǎng)鴨，父子倆一直住在簡易房里。
今年9月份，社區(qū)干部王智聽到了張永生因肝病去世的消息。
兩個月來
他孤零零一個人生活
從后城里街的一個弄堂拐進去，穿過排列整齊的房屋，再走一小段泥巴路，就是龍龍的家了。父親去世后，在這間不到20平方米的房子里，龍龍獨自生活了兩個月。這個只有15歲的孩子，是怎么熬過來的？
昨天下午3點多，我們找到他家的時候，龍龍還沒放學。因為下雨，鴨子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，只偶爾能看到幾只。
記者打聽到，張永生還有一個前妻，出車禍去世。前妻生了一兒一女，現(xiàn)在都在外地生活，大兒子精神方面有些問題。父親去世后，龍龍喊了些平時很少走動的親戚，把哥哥姐姐叫了回來。大家湊了一些錢，街道也資助了一些，給張永生辦了后事。
見記者前來采訪，一些鄰居圍了過來。
“他們住的，根本不能算家啊，沒一件像樣的家具。”一位鄰居說，3年前他們的屋子還沒通電，做飯燒柴火，晚上點煤油燈，平時父子倆也很少跟周圍的人交流。
“龍龍這孩子有些孤僻，不太愛跟我們說話的，有點怕生。”父親去世后，龍龍獨來獨往，每天早上很早去上學，下了課關起門寫作業(yè)，自己做飯吃。偶爾會有街道社區(qū)的人過來，給他送點吃的用的。
鄰居說，沒見過有什么親戚來過，可憐的孩子，這兩個月也不知道是怎么過來的。
愛看書的龍龍
很多作文都得了100分
龍龍要下午4點半才放學。我們來到了他的學校。他現(xiàn)在在北苑小學念5年級。
等他放學的空閑，班主任夏老師和我們聊了起來。
“這孩子很懂事，雖然上學比較晚，但是學習很勤奮?！毕睦蠋熣f，剛來的時候特別孤僻，不愛跟人說話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好多了。表現(xiàn)都不錯，各門課成績都在90分以上，尤其是語文特別好，平時也很樂于助人。
“這孩子愛看書，愛寫東西。平時讓學生寫作文，我只要求400個字，這孩子總是洋洋灑灑寫上1000多字，而且都寫得特別漂亮?！毕睦蠋熌贸鳊堼埖淖魑谋?，里面很多作文都打了100分，還加上三顆五角星。
龍龍的鄰居也說，他特別喜歡看書。都是鄰居不要的書，很雜，不管是作文大全還是中學語文教材，他都當寶貝一樣，讀得津津有味。
光顧著和老師聊天，沒想到龍龍下課后自己騎車冒雨回家了。
我們又趕到他家，敲門，探出來一個小腦袋，頭發(fā)還是濕濕的。說明來意，龍龍靦腆地把我們讓進了屋。
屋子被隔成前后兩間，只有一張床，堆滿了衣物。屋后有一座用磚頭疊成的灶，用來燒飯。里間有幾張桌子、一個用木板搭成的臺子，都已經(jīng)破舊不堪。屋子里燈光昏暗，龍龍每天回家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作業(yè)。
墻上掛著一塊牌子，上面用簽字筆寫著幾個字：請你每天晚上檢查一下，希望你認真一點。
龍龍說，這是爸爸生前寫給他的。掛到墻上，就是希望勉勵自己，看到這幾行字，就感覺爸爸在看著自己一樣。
關于未來
很多人都在幫他，但這還不夠
這幾天，城管部門聯(lián)系了御景花園小區(qū)所屬軍民社區(qū)書記朱惠萍、街道城管辦主任李珠珠，大家商量討論后，認為龍龍現(xiàn)在沒有精力再養(yǎng)鴨子，“給點時間，我們會幫他把鴨子賣掉。孩子也同意了?！?/p>
工作人員還聯(lián)系了投訴人，王先生聽說龍龍的事后，表示了理解。
“龍龍今后的生活需要得到保障，現(xiàn)在街道、社區(qū)以及學校都在幫他?！辨某浅枪芊志重撠熑吮硎荆蛱煸缟暇掷镆呀?jīng)發(fā)出倡議，發(fā)動大家給孩子捐款。另外，他們還表達了跟龍龍結(jié)對子的意愿，“希望能幫到這個孩子?！?/p>
的確，龍龍是個堅強、獨立的好孩子。但是，如果讓他繼續(xù)一個人這樣生活下去，也不是個好辦法。他需要與同齡孩子一樣的生活環(huán)境和條件。我們應該怎么來幫他呢？
對話龍龍
記者：爸爸走后，這兩個月你是怎么過的？
龍龍：白天上課，晚上回來寫作業(yè)，自己燒點飯或煮點面吃。我9歲就會自己做飯了，現(xiàn)在能照顧自己。
記者：一個人晚上怕嗎？
龍龍：不怕，習慣了。
記者：鴨子不能養(yǎng)了，你知道嗎？
龍龍：知道。前幾天有人來跟我說了。鴨子是爸爸在時養(yǎng)的，養(yǎng)了快半年了。他們就像我的小伙伴一樣。
記者：你打算怎么處理？
龍龍：賣掉或送人吧。我也養(yǎng)不起，每天只能從學校討點剩飯帶回來給它們吃。還有點影響學習。
記者：你現(xiàn)在缺什么嗎？
龍龍：不缺什么。街道阿姨還有老師對我都很好，以前爸爸生病需要錢，現(xiàn)在我一個人每月拿低保，夠生活了。
記者：街道有位阿姨說讓你到她家生活，她來照顧你？你為什么不愿意？
龍龍：我自己能照顧自己，不想太麻煩別人。
記者：聽說你最近在寫小說？是什么故事？
龍龍：寫著玩。關于籃球的，打算寫10幾萬字。
記者：長大以后想做什么？
龍龍：作家。（在龍龍在一篇題為《終生座右銘》作文里，他引用了一名法國作家的一句話：“游戲人生，關卡重重，只要心不可摧，一切阻礙都將化為虛無，一切由自己掌控?！彼谖闹袑懙?，對于失去父母的我來說，這句話的幫助無疑是巨大的。每當失望茫然時，心中總是會想起這個聲音，要冷靜面對這一切，把自己從悲傷中拉出來，改變這一切。）
本報記者 朱浙萍/文 特約記者 葛躍進/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