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年前,47歲的翟登富撇下債主,和妻子王道珍遠走他鄉(xiāng),注定了他們不算是高尚的人。
18年里,風餐露宿歷盡艱辛,一直惦記著鄉(xiāng)親們的欠款,說明他們是淳樸的人。
18年后,終于攢夠還債的錢,毅然回鄉(xiāng)清償舊債,證實他們也是值得尊重的人。
今年元月6日,年逾花甲的翟登富夫婦回到松滋市涴市鎮(zhèn),約齊了19個債主,在當?shù)剜]政儲蓄所,一一償清了18年前的舊債。
翟登富夫婦講述背井離鄉(xiāng)的經歷
從零開始到重新歸零,18年宛如一夢,但翟登富夫婦實現(xiàn)了自己誠信的救贖。
創(chuàng)業(yè)夢破碎 工廠倒閉欠下巨額債款
1951年出生的翟登富,是土生土長的涴市鎮(zhèn)人,在鎮(zhèn)搬運站做裝卸工。妻子王道珍比他小3歲,在家操持家務。1979年,女兒誕生,三口之家清貧而又幸福。
上世紀90年代初,搬運站效益每況愈下,翟登富一個人的收入漸漸難以維持全家人的生活。1995年,翟登富發(fā)現(xiàn)鎮(zhèn)上冰棒暢銷,而冰棒都是小販從縣城進的貨。他暗自盤算后,拿出積蓄自置設備,建了一個簡易冰棒廠,當年盈利1萬余元。
第二年,翟登富著手添置設備擴大生產規(guī)模。他借錢買下松滋一家企業(yè)的冷庫設備,順帶購下該企業(yè)沒用完的一批冰棒包裝紙,又從荊門買進制冷設備。當年的產能是上去了,產品也暢銷十里八鄉(xiāng)。但因為使用別人企業(yè)的包裝紙,翟登富陷入了一場“假冒風波”,他和冰棒廠的聲譽都受到很大影響。
1997年,翟登富堅持認為辦冰棒廠是個好項目,便又借錢添置了膨化設備、均脂機等,共花費10多萬元。因翟登富口碑不錯,鎮(zhèn)上的人都愿意借錢給他。翟登富也承諾,向借錢的人支付一些利息。
翟登富憧憬著冰棒廠開足馬力生產,很快會將債務還清。沒料到,當年夏天陰雨連綿,氣溫一直偏低,冰棒銷量銳減。好不容易撐到第二年夏天,又逢“98洪災”,翟登富的冰棒廠徹底陷入絕境。
夏天過后,是翟登富承諾還債的日子,這幾年,他共欠下17萬多元,除了堆在家里的設備,他根本無力還債。
當年10月,因無法面對債主的催逼,翟登富與妻子商量,準備遠走他鄉(xiāng)躲債。他將一些廢棄設備變賣了4100元,拿出2000元還了一些零星的小債。一天夜里,翟登富揣著2100元,攜妻子悄悄離開了涴市鎮(zhèn),一頭扎進無邊的夜色里……
遠走庫爾勒 風餐露宿嘗盡生活艱辛
翟登富夫婦的首站,是到福建長樂給人做裝修零工。沒多久,聽說有債主將他起訴到法院,他擔心債主找上門來,就想走得越遠越好,兩人商量,準備投靠一位在新疆的遠房親戚。
1999年4月,翟登富夫婦輾轉抵達新疆庫爾勒。起初兩年,他們靠挖甘草、打零工糊口。人生地不熟,又是苦寒之地,兩人嘗盡了塞外風霜。
2000年冬季,翟登富夫婦幫人開墾荒地。因一時找不到住處,他們挖了一個1米多深的土槽,在槽上搭了幾根木棍,晚上就睡在土槽里。夜里風沙肆虐,早上醒來,被子上全是沙土。大冬天做事,腳趾頭凍傷爛得見骨,也只能用土方治療。為了攢錢,夫婦二人幾乎每餐都是面餅配腐乳,最長的時候吃過三個月腐乳。
在他們煎熬的日子里,懂事的女兒靠著打工掙來的微薄工資,也在幫父母償還一些零星的債務。
直到2003年,逐漸適應了北疆生活的翟登富夫婦,承包了20畝地準備種棉花。北疆都是戈壁灘、鹽堿地,要想種莊稼,需要養(yǎng)好田地,他們就在地里種油葵,讓油葵中和地里的堿性。新疆的冬季很漫長,不能種莊稼,他們就打些零工糊口。
2005年,翟登富夫婦艱苦的努力終于迎來回報:當年的棉花收入1萬余元,這也是他們流落北疆以來,第一次有了萬元級的收入。此后數(shù)年,翟登富夫婦種植棉花、栽種香梨樹,收入逐漸穩(wěn)定。2011年秋天,棉花賣完后,他們已攢了15萬元。兩人商量著,當年年底回家鄉(xiāng)還債。
命運惡作劇 還債計劃因病擱淺5年
2011年12月,翟登富因眼花耳鳴到醫(yī)院檢查,才發(fā)現(xiàn)患有嚴重的心臟衰竭疾病。醫(yī)生建議馬上手術,植入人工起搏器,總費用約19萬元。這猶如晴天霹靂!
醫(yī)生還說,即使手術成功,存活的年限也不長。翟登富決定放棄治療,回家還債。新疆的一些朋友極力勸說,并紛紛湊錢幫他做手術。
2012年2月,翟登富在烏魯木齊接受手術,植入人工起搏器后,他的身體迅速得到康復。
身體雖然康復,但攢下的錢花完了不說,還又欠下當?shù)匾恍┡笥褌兊?萬多元。不過,令翟登富欣慰的是,地里的香梨樹已開始掛果,看到樹上碩果累累,翟登富恢復了堅持下去的信心。
幾年下來,翟登富又有了一些積蓄。他算了算賬,除去女兒陸續(xù)幫還的債,他還欠13萬余元。
5年前,醫(yī)生曾對他說,人工起搏器每4年需更換一次電池,花費不菲。但4年過去了,翟登富感覺身體尚好,如果再拖下去,不知道病情會不會反復,如果要換電池,還債的錢又沒著落了。
思來想去,2016年底,翟登富夫婦決定,轉讓在新疆的土地和房子,踏上返鄉(xiāng)還債之路。
離家十八年 六旬夫婦回鄉(xiāng)還清舊債
今年元旦當天,翟登富和王道珍回到了闊別18年的家鄉(xiāng)——松滋市涴市鎮(zhèn)。他們的房子,早年已被法院拍賣抵債。借住在親戚家,兩人辦的第一件事,就是通知當年借錢給他創(chuàng)業(yè)的鄉(xiāng)親們。
6日上午,債主們紛紛如約來到涴市鎮(zhèn)郵儲銀行。來一人,翟登富便取一筆錢,還一筆,之后,債主們便在一本泛黃的賬本上簽字、銷賬。
53歲的顏金平,是債主之一。她在鎮(zhèn)政府門前開著一家超市,18年前,她的婆婆王臘秀通過中間人介紹,將自己畢生的積蓄6800元借給翟登富。得知翟登富夫婦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外出躲債后,王臘秀一直耿耿于懷,直到去世前,還念叨這筆欠款。時隔多年,隨著中間人去世、借條丟失,顏金平早已對這筆債務不做指望。聽說翟登富回來還債,她和丈夫都感到非常意外。
“都是60多歲的人了,當時出走也是迫不得已。這些年,他們輾轉漂泊卻仍記得這筆債,真不容易!”顏金平紅著眼圈動情地說。
一天下來,翟登富夫婦把從新疆帶回的10萬元和向女兒借來的3萬多元,都一筆一筆,親手交給了債主。
還清欠債,65歲的翟登富步履輕松,有些佝僂的身形,似乎又顯得挺拔了許多。
如今,他們堂堂正正地走在家鄉(xiāng)的街頭,覺得所有受過的那些苦難都是值得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