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天都市報記者 陳詠

做包工頭的丈夫突然去世，孝昌女子黃小華在沒有收到工程款的情況下，舉債30多萬墊付了工人工資，孤兒寡母走上了討要工程款的路。而工人們得知黃小華的現(xiàn)狀，主動退還收到的工資，跟建設(shè)方打起了官司……

　　家里的頂梁柱突然倒了

4月2日中午，孝昌縣周巷鎮(zhèn)肖彭村肖家小灣里，黃小華的公公在門口鋸著枯樹，老人年近七旬，有心臟病，無法出門干活，每個月光藥費就需要700多元，為了減輕家里的壓力，只好四處搜尋一些枯樹，鋸成木頭當(dāng)柴火。

今年39歲的黃小華沉默寡言，顯得十分憨厚老實，見到楚天都市報記者，她不停地呢喃著：“我不會說話，說錯了什么不要見怪?！?/p>

幫婆婆弄好午餐后，黃小華又要乘車趕回孝感。她的一雙兒女都在孝感讀書，大女兒16歲，在讀初中，小兒子今年12歲，還在讀小學(xué)，她還要回去準(zhǔn)備孩子們的晚飯。

“特別艱難?！秉S小華的鄰居肖建洲對這一家的生活看在眼里?！包S小華要照顧兩個孩子，沒法做事，一家人幾乎沒有什么經(jīng)濟來源?！?/p>

這一切，都源于2015年的那次意外。

黃小華的丈夫肖紅軍，一直在北方從事抹灰的工作，干的時間長了，肖紅軍就在村里拉了一幫子人一起去北方干，算得上一個小包工頭，妻子黃小華和一雙兒女也跟著到了北京。“那時候肖家不說有多富裕，但在村里，比一般人家都要好過些?！?/p>

2015年10月28日，肖紅軍在外吃飯回來，突發(fā)疾病倒在地上，送到醫(yī)院后經(jīng)搶救無效死亡。

“走得很快，就那么幾個小時。”對丈夫的突然離去，黃小華一直到現(xiàn)在基本上都是懵的，連死亡原因都只知道是“什么梗塞”。

處理完丈夫的后事后，黃小華帶著孩子回到了孝昌。原本在北京讀書的兒女，只好轉(zhuǎn)學(xué)到孝感讀，一家人的重?fù)?dān)全部壓倒了黃小華的身上。

舉債替亡夫墊付工人工資

時間很快就到了2015年底，春節(jié)臨近。跟著肖紅軍在北方干活的工人們，也先后回到了孝昌周巷。

而因為肖紅軍的突然去世，那一年的工程款，并沒有順利地結(jié)到。

今年26歲的肖如東也是肖彭村人，2012年開始，他就是跟著肖紅軍到北方區(qū)抹灰了。

“春節(jié)前，我們都回來了。想著肖紅軍走了，我們也沒想著能那么快結(jié)到工錢。”肖如東說。

沒想到，回到周巷的工人們，突然都接到了肖紅軍妻子黃小華的電話：“到我家來一趟，我給你們把工錢結(jié)了?！?/p>

來結(jié)工錢的，共有30多人，根據(jù)肖紅軍哥哥肖宏偉記下的工資賬目，黃小華一共發(fā)出去了49萬元。

“哪有那么多錢呢?！苯袢?，黃小華告訴記者，這筆錢，她是找親戚朋友借的，“丈夫的親戚、還有自己娘家的親戚。”

黃小華的部分親戚說，當(dāng)年黃小華確實找他們借過錢，“后面陸陸續(xù)續(xù)還了一部分，現(xiàn)在還欠了30多萬?！秉S小華給記者交了個底。

丈夫過世前，在孝感買了一套房子，現(xiàn)在每個月都要還貸款。“好多次我都想把房子賣了。可一想到這是丈夫拼了命賺回來的，再想到一雙兒女還要在孝感上學(xué)，我忍住了?！?/p>

“丈夫走了，我不能丟他的人”

工錢沒有結(jié)到，為什么要自己借債墊付給工人呢？

黃小華的丈夫肖紅軍，在村子里的口碑一直都很好。肖如東告訴記者，他跟著肖紅軍干了3年，幾乎每年過年都會碰到?jīng)]結(jié)到工程款的情況，但是工人們的工資，肖紅軍從來沒有拖欠過?！岸际撬葔|付給我們，他再去找開發(fā)商或者建設(shè)方要?！?/p>

在村里當(dāng)村干部的肖建洲，對肖紅軍的為人更為了解?！按遄永镄薜膸讞l路，他全部都捐了款?！毙そㄖ拚f，只要村里做什么項目，肖紅軍都會第一個站出來出錢出力。

“紅軍走了，但是我不能丟他的人?！秉S小華說，當(dāng)時的想法很簡單，工人們跟著丈夫出去，辛辛苦苦干了一年，不能沒錢回家過年?！澳悄甏汗?jié)，工人們回來后雖然都沒找我要，但看著他們一雙雙磨起了繭的手，我就覺得，不能欠他們的錢?！?/p>

在這個想法的支撐下，黃小華忍著丈夫離去的悲痛，四處借錢，終于在2016年春節(jié)前，將所有工人的工資全部結(jié)清了。

肖紅軍的哥哥肖宏偉，在弟弟去世后依然在北京接活干。他告訴記者，當(dāng)年他在弟弟的工程隊里管賬，每個工人的工資是多少，他都記得很清楚。

“弟弟去世前，工錢一分都沒有結(jié)回來?！毙ず陚フf，他也跟工人們講了，工人都很理解，沒想到弟妹黃小華會提出墊付工資，有不少錢都是通過他交給工人的?！肮と藗兡玫藉X后都特別感動，有好幾個人還流了眼淚?！?/p>

黃小華沒有想到的是，墊付了工人工資后，她接下來討要這筆工程款異常的艱難。

肖紅軍在世時，黃小華一直在照顧子女，沒有出去做事，交際能力很差；而丈夫的突然離世，讓她備受打擊，更加顯得沉默寡言。2016年開始，她獨自多次到北京、天津等地，討要這筆工程款，但一直未果。

工人義退工資自己討要

北京的周翠麗律師最早接觸這個案子，是在2017年底。2016年，分包工程給肖紅軍的王某，給黃小華開了一張49萬元的欠條，承諾在2016年底支付部分工程款，其余在2017年底前全部結(jié)清。

“黃小華以為，欠條上寫的2017年底，不到這個時間就不能通過法律途徑維權(quán)?！敝苈蓭煾嬖V記者。直到2017年過了一大半，那邊還沒有任何動靜，黃小華這才想到找律師。

而周律師則發(fā)現(xiàn)，黃小華已經(jīng)給工人墊付了工資?！拔一旧细械墓と硕悸?lián)系過，他們都表示，黃小華已經(jīng)給他們結(jié)清了工錢?！?/p>

這讓周律師感動不已的同時，又給討要這筆工程款帶來了許多不便。因為黃小華并非工人，而且其丈夫已經(jīng)過世，連當(dāng)時的建設(shè)公司到底是哪一家都很難查清。

經(jīng)過多方調(diào)查，周律師這才查到，2015年肖紅軍帶著工人在天津干活的那個工地，是由北京一家建筑公司承建的。

獲悉這一情況后，肖如東找到了幾名工人，一起將收到的工錢，退還給了黃小華?！拔覀兪枪と?，討要起來方便一些?！苯袢眨と鐤|告訴記者。除了這個因素之外，還有更重要的一點，工人們覺得，黃小華孤兒寡母，生活太困難了。

“她對我們這么講誠信，我們也不能不講良心?！毙と鐤|說。他退給黃小華的錢，有6000多元，除了肖如東外，還有另外兩名工人，三人聯(lián)合起來，找當(dāng)時工地的建筑方，討要工錢。而在北京的其他工人，也表示愿意隨肖如東一起，走上這條討要工錢的維權(quán)路?！　?/p>

經(jīng)過周翠麗律師的幫助，北京多家指定的法律援助機構(gòu)愿意給肖如東等工人提供免費法律援助，這個案子，將于4月9日在北京大興區(qū)人民法院開庭審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