極目新聞記者 劉毅

實習生 朱雨涵

2024年的夏天，武漢小伙孫文竹做了一件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事。

自6月6日開始，他一人一艇，從四川攀枝花順江漂流而下。8月16日，孫文竹已經(jīng)漂到了湖北省監(jiān)利市。孫文竹的整個漂流航程計劃約3500公里，目前已經(jīng)漂流了2000多公里。他預計將于10月份抵達上海長江入?？?。

孫文竹介紹，在過去的兩個多月里，他既經(jīng)歷過翻船的生死時刻，也領略過沿途的壯麗美景，更受到過朋友們的溫暖相助。

在岸上準備裝備。（記者劉毅攝）

奶爸重拾長江漂流夢

孫文竹今年34歲，出生在湖北仙桃，兒時就隨父母到了武漢，現(xiàn)在在漢陽生活。早年，他有自己的公司，生活過得有滋有味。2021年，因公司難以為繼，他回家當起了奶爸，照顧一雙兒女。

小時候，孫文竹就經(jīng)常想：長江上游在哪里？江水又會流到哪里去？加上聽說過探險家長江漂流的故事，所以早在2012年讀大學的時候，他就有了漂流長江的想法，但遲遲沒能實現(xiàn)。

到2024年，孫文竹已經(jīng)當了三年奶爸，他覺得總待在家里不是長久之計。作為一個男人，他到了必須改變的時候，讓自己的人生變得有追求，也為家庭做點事。于是他重拾舊夢，決定漂流長江。

對于漂流，妻子起初有疑慮，擔心丈夫的安全，但她最后還是同意了，她不希望丈夫留下一輩子的遺憾。臨出發(fā)之前，孫文竹找妻子要了一個耳環(huán)，別在自己的帽子上當做護身符和陪伴。

“那些偉大的壯舉，艱難的歷程，只要方法得當，普通人也可以做到。”孫文竹說，去長江漂流就是他證明自我的一個過程。他有過獨自探險的經(jīng)歷，水性又好，也會劃充氣橡皮艇，所以他有信心安全順利地完成漂流。

6月3日晚上，孫文竹告別家人，前往四川攀枝花。“當時看了金沙江的情況，我心里也發(fā)怵?！睂O文竹介紹，相比武漢的江面，金沙江的江面窄，江清水冷，流速快，河道窄，兩岸多是陡峭的懸崖。6日上午10時30分，他從攀枝花渡口大橋下水，開啟旅途。

路人拍下了孫文竹在金沙江上翻船地畫面。（視頻截圖）

粉絲拍下孫文竹在金沙江上漂流。（視頻截圖）

白鶴灘翻船后險喪命

漂流起初很順利，但在6月19日，孫文竹遇到了危險。當天，他從白鶴灘水電站下游約5公里處開始漂流，可過了約半個小時，橡皮艇就被一個大浪打翻。落水時，他抓住了船槳，隨后他抓到了裝滿東西的防水船包，雖然橡皮艇就在不遠處，但怎么也抓不到。他追了半個小時，艇卻越漂越遠。

“水溫只有十幾度，我體力也不支了?！睂O文竹說，當時他情緒很低落，想棄艇上岸，可江水總是把他往江中間推。他手腳發(fā)麻，感覺快失溫了，覺得自己可能會死。他開始用防水袋里的手機給自己錄下遺言，還說出了自己眷戀的、遺憾的事……

想到妻兒，孫文竹燃起了求生欲。他發(fā)現(xiàn)，河道轉彎處，灣內側水流速度快，外側流速慢。利用這個水流速度差，他慢慢地接近橡皮艇，并最終抓住了。

在岸邊的公路上，有人發(fā)現(xiàn)了孫文竹并報了警。路人拍攝的視頻中，江水洶涌，兩岸都是陡崖，孫文竹緊緊抓著小艇的船頭，江水將他沖向下游。其間，他想爬上小艇，但艇又翻了，他在水中又努力把艇扶正……

四川涼山州應急管理局官微發(fā)布的一條消息說，6月19日上午11時20分許，經(jīng)金陽縣山江鄉(xiāng)綜合應急救援中隊、村組干部齊心合力尋找，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孫文竹，但因水流湍急且離岸較遠無法有效實施救援，隊員只能暫時通過呼喊引導孫文竹前往棉沙灣淺水灘處……

孫文竹回憶，他聽到岸上有人朝他喊，雖然聽不到對方喊些什么，但這也是對他的鼓勵。經(jīng)過不斷地嘗試，他終于爬上了橡皮艇。不久后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江邊的一處泥灘上有救援人員，于是使出了“吃奶”的力氣，劃著小艇沖到了岸邊。

一路收獲愛心和幫助

過宜賓，到瀘州，經(jīng)重慶，入湖北……沿江的美景，熱情的粉絲，甚至素不相識的村民，都讓孫文竹難忘。孫文竹說，金沙江段沿江大城鎮(zhèn)少，他也做好了露營的準備，隨身帶了氣爐、面條、雨披、繩索甚至刀斧，可沿途都有熱情的粉絲和村民，他只在野外過了一次夜。

經(jīng)過涼山州會理縣一個江邊小村時，農戶熱情的邀請他到家里吃飯、留宿，晚上還給了他兩個芒果當宵夜；端午節(jié)，云南粉絲楊大哥開船走了4公里水路來找他，拉他到家中過節(jié)；烏東德、白鶴灘、溪洛渡、向家壩、三峽和葛洲壩，一座座宏偉的水電站讓他由衷地感嘆建設者的偉大。

成都人張登是孫文竹的粉絲。他告訴記者，自己因為佩服孫文竹的勇氣和堅持，才一直關注他。通過孫文竹的直播，他也領略了長江風光，看到了兩岸欣欣向榮的景象。此外，網(wǎng)友在直播間里互動時，還會推薦各自家鄉(xiāng)的美食，像宜賓燃面、瀘州荔枝、奉節(jié)夔門臍橙等，非常有趣。

45歲的攀枝花人毛銀有20年的金沙江漂流經(jīng)驗，也曾夢想漂流長江?！伴_始我懷疑他是假漂流，但在直播間觀察了幾天，我發(fā)現(xiàn)他是真的在漂流?！彼嬖V極目新聞記者，看過視頻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孫文竹不但裝備上不算專業(yè)，經(jīng)驗上更是“小白”。他于是給了孫文竹一些漂流的意見，還幫助孫文竹做行程規(guī)劃，當起“人肉導航”。

8月7日，孫文竹到達了宜昌，他剛換乘游輪通過了三峽大壩，又乘車游覽了西陵峽。他介紹，按照有關規(guī)定，從三峽大壩到葛洲壩這一段不能漂流，而他又不想錯過美景，所以才換乘游輪和汽車通過。

記者在宜昌見到孫文竹時，他正和粉絲熊德利商量次日的行程。熊德利在重慶長江邊長大，現(xiàn)在在宜昌生活。熊德利說，他爸媽早年在宜昌工作，他則留在老家，那時候他不知道宜昌有多遠，只知道順著長江就能找到爸媽，所以他常想順著長江一直游，游到父母身邊?？吹綄O文竹的視頻，他又想起了兒時的經(jīng)歷。

孫文竹將裝備搬上橡皮艇。（記者劉毅攝）

想以后再探沿江城市

8月8日上午，經(jīng)過一夜的休整，孫文竹再次出發(fā)。下水前，他到超市買了八寶粥、水果，這些既能填飽肚子還解渴。孫文竹說，漂流中他最喜歡陰天，日曬雨淋都很難受，特別有些江段水流平緩，他有時得頂著烈日劃八九個小時船，雖然一天喝四升水，但因為汗出得太多，在船上根本不用小解。

穿戴好帽子、防曬服、救生衣，孫文竹在船頭架起手機開啟直播。他在點軍區(qū)江南大道岸邊下水，沿著航道外側順水而下，預計傍晚在宜都上岸。經(jīng)過伍家崗長江大橋時，宜昌當?shù)胤劢z還劃著槳板趕來看他。經(jīng)過一個多小時劃槳，孫文竹雖然已汗流浹背但依舊勁頭十足?！斑x定了自己的路，不給自己找任何理由，心無旁騖，堅定地走下去，只要自己不騙自己，結果也大概率不會騙你。”他說。

孫文竹漂流時會開啟直播。（記者劉毅攝）

毛銀告訴記者，在上游，危險主要來自金沙江段的部分激流險灘，而到了長江中下游，來往的船舶可能會給漂流帶來一定的風險。所以他和其他網(wǎng)友經(jīng)常提醒孫文竹一定注意安全。

“注意安全，這是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?！睂O文竹表示，很多地方的海事、航道、水上公安的工作人員發(fā)現(xiàn)他后，都會來跟他宣講法規(guī)，提醒他注意安全，有時候還會默默地給他護航。

武漢幾位海事工作人員和水上公安民警告訴極目新聞記者，長江上往來船多，水情復雜，進行漂流、游泳等運動極易發(fā)生安全事故，不建議大家模仿類似行為。武漢一家水上運動俱樂部工作人員表示，漂流需要專業(yè)技巧和裝備，要在有安全保障的條件下進行，貿然漂流的做法不可取。

“太危險了。”孫文竹自己也表示，曾有網(wǎng)友說想模仿他，他都建議不要嘗試。江上早晚溫差大，還有洪峰、急浪、險灘，天氣更是變化無常，這些不但考驗身體的耐受能力，還考驗著漂流者處置危險的能力，任何一點失誤，都可能讓行程中斷，甚至有生命危險。

孫文竹告訴記者，8月20日左右他就能回到武漢。他打算先陪孩子過完暑假后再出發(fā)，預計十月份到上海。這次漂流中，金沙江上的老君灘以及長江西陵峽他沒能漂流，以后他會找時間補起來。直播間的粉絲向他介紹各自的家鄉(xiāng)，但因為行程原因，他沒能充分領略，以后有機會，他打算走陸路，細細去體味長江兩岸的城市和風土人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