湖北日報訊 倪霞
倪家村還在睡夢中,2018年的初雪送來祥瑞。安靜得能聽到雪花聲的村落,如果你用心,還能聽到不遠處,西流河的潺潺流水聲。收收撿撿的母親,幾乎一夜未眠,剛剛打盹復(fù)又起身。父母回老家翻新老屋,在親戚家借住了一年的房子,今日退還,七十四的老母親把住過的每一個角落都打掃得干干凈凈,然后開始叫醒睡夢中的我們。
曙色未啟,弟弟挑起籮筐,里邊裝著柴米油鹽醬醋油,借著燈光,走在雪花飄飄的鄉(xiāng)間路上,走過寫有“經(jīng)鋤世澤”的門樓,走在新屋與老屋之間。五歲離開老家,對村子幾乎未染情感的弟弟,一年來,被母親這一年牽扯著,帶著他的妻女,常常送母親接父親,送生活用品送衣物送錢,這一年回老家的次數(shù),遠遠超過了幾十年來的總和。父親端著一盆剛?cè)嫉奶炕?,緊跟其后。十三歲便離開老家的父親,這一年,也被母親拽著,來來去去,斷斷續(xù)續(xù)住了數(shù)月之久。
叔父提著鑼罐,里邊裝著母親剛剛煮熟,寓意搬新居遇財遇寶團團圓圓之喜氣,熱氣騰騰的芋頭包坨,通山人叫薯粉蛋。撒了新蒜苗的香氣,隔著鍋蓋隨著熱氣,一路香氣撲鼻。叔父一生沒有離開過家鄉(xiāng),歡喜之色溢于言表。我們能回來,父母能在老家做房子,最高興的人當屬他。母親帶著我和弟媳以及弟弟的女兒,各自提著不同的物件,緊跟三個倪姓男人的身后。這一切,遵循老家入新房的習(xí)俗,在選定的吉日良辰里,開始新一天的新房里的新生活……
老房子是祖上留下的,到底是哪一輩,有多少年,沒有人說得清楚。父親十三歲離開倪家村,母親十八歲嫁給父親來到倪家村,幾年后隨父親離開倪家村。我和哥哥出生在外地,唯有弟弟出生在老房子。后來,一去幾十年無人居住,漸漸衰老破落至最后垮塌。母親最初萌生要重建老房子,主要是為92歲奶奶的身后事,以及她自己和父親最終的百年后作準備。自小便離開老家的三個兒女,每每回老家,總是匆匆來去,即使偶爾住一晚,也是借住在別人家里。這也是母親執(zhí)意要把垮掉的老屋做起來的因由之一,她知道孩子們幾十年在外地,沒有自己的家,一宿難眠的情狀。更重要的是,母親不想讓祖上留下的基業(yè),在她和父親的手上徹底消失。
一念起,心愿許。從開始動工到做好主體,從裝修到入新居,從春到冬,整整一年時間。房子整體裝修差不多快要完工時,大約是一個月以前,母親作主,在老家提前請了六桌客,并讓我們不要回去。她的理由是,她請的是答謝宴,答謝幾個月來,遠親近鄰的看望,以及工人的熱情幫助。當客人以新居落成非要送禮金時,母親卻說并非入新居,只是答謝,只是熱鬧一下,如果是入新居,為什么我的孩子沒有一個回來呢!這樣,母親有了充足理由,謝絕所有來客的禮金。所有材料錢,人工工錢,一律現(xiàn)結(jié),從不拖欠。
天色漸明,雪落在樹枝柴垛,枯草青菜,遠山近景,屋脊瓦楞之間,覆蓋成霜。父母帶著我們,在靜悄悄中靠近新居。激烈的鞭炮聲,炸開黎明前的曙光;雪花也知道,悄然來祝賀瑞雪兆豐年。
天完全亮了,不斷有遠近鄉(xiāng)親得知消息后,前來看望和祝賀。房子占地面積不大,一共做了四層,雖小巧,但布局大氣。除了父母所居,我們?nèi)置?,各自有自己的房子?br> 告老還鄉(xiāng),自古至今,莫不如是。特別是晚年,有自己的房子,一家人住在一起,守著祖居,含飴弄孫,那叫安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