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5月的一天晚上,“濤哥”忽然從微信里跳出來,發(fā)了一張本尊衣服襤褸的照片:站在“記者救助站”指引牌下,我衣服是歪的,眼鏡是歪的,身子也是歪的,神情是萎靡的,就差一根打狗棒,完全符合救助對象。
“濤哥”是華西都市報的攝影記者楊濤。2008年,"5.12"汶川特大地震發(fā)生時,我們四川日報報業(yè)集團四人報道組的“生死戰(zhàn)友”。他說,正在整理當年“5.12”后我們四處奔波采訪的照片,弄齊了就發(fā)給大家。
一轉(zhuǎn)眼就是“5.12”汶川特大地震10年了,翻閱當時寫的震后追記,想起最初在災(zāi)區(qū)“戰(zhàn)斗”一個月多的一幕幕,那一個溫暖的故事又浮上心頭。
2008年5月12日下午當特大地震發(fā)生時,我正和川報同事李燕華、松濤,還有“濤哥”正在馬爾康-理縣-汶川-茂縣的采訪路上。震后在經(jīng)歷了一系列驚險后,我們隨救援隊伍連夜徒步趕往汶川。
后來這一夜晚,李燕華描述是“最恐怖的一夜”:……紅葉電站下面,是長達數(shù)公里的V型路面,垮塌的石頭將路面掩得嚴嚴實實,粗大的樹干和電桿倒伏在地,右邊是面目猙獰的懸崖絕壁,左邊是咆哮的雜谷腦河水,山上又滾石不斷。
晚24時驚魂之中,我們趕到了理縣樸頭鄉(xiāng)一個叫剪羊坪的小地方,這里離山體有四五十米遠,我們躲進了路邊只有三間石頭房的農(nóng)家里,可以這么說,從上面的古爾溝到樸頭這段魔鬼路程中,只有這間農(nóng)家還沒被震垮,成為過路救援大軍的天然歇腳站。當晚,這個農(nóng)家小院前前后后涌來了幾百人,包括解放軍、武警官兵、醫(yī)生、媒體記者等等。
主人家姓雷,家有大娘,有中年男子和女人。記得當晚,雷大娘一家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讓出來了:干糧、飲水、床,連冰箱里的冰糕都一掃而空……第二天早上離開時,我們還吃到了大娘一家弄出來的熱騰騰的稀飯。后來李燕華的文章中把這里叫做“最溫暖的農(nóng)家”。
這種溫暖,只有經(jīng)歷了當晚恐怖一夜的我們才能真正體會其中的滋味。
但后來發(fā)生的故事,這種帶有“絕處逢生”味道的溫暖,有了更廣泛的意味。
后來,我們才得知,第二天早上的稀飯,是大娘家最后的糧食了,我們路過的救援大軍把大娘家的食物全部吃完了。后來,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在其它坍塌的房屋里找出糧食,所有村民定人分配才度過了大規(guī)模救援物資進山的艱難時刻。
在聽到這一消息的那一瞬間,我們采訪組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做了一個決定:無論誰再進去采訪,都一定要帶糧食進去報答大娘家的這一份恩情。
后來,2008年下半年,我再度進汶川采訪,特意買了袋漢中大米放車上。送到剪羊坪的時候,大娘房屋依舊在,但是沒人,房門也沒鎖,把大米放在廚房里我就走了。匆忙之中我注意到一個細節(jié),大娘家的地上放著一排暖水瓶,灶臺上還放著一疊干凈的碗。
再后來,我已經(jīng)記不得具體時間,第二次路過剪羊坪的時候,曾經(jīng)風雨飄搖、石頭壘成的小屋,已經(jīng)變成了藏族風格一棟二層小樓。災(zāi)后重建的房屋很漂亮:屋里鋪上了地磚,有大彩電還有木制沙發(fā),窗明幾凈,亮堂堂的。
這一次,主人在家。雷大娘很感激地說:謝謝你們送來米。她說,政府幫助修起了新房,這么多好心人還送東西來,真是謝謝了。
“你們這么多好心人?”職業(yè)習慣的追問,久違的溫暖再次彌漫心頭。雷大娘說,災(zāi)后很長一段時間,不斷有人送來米、送來油、送來錢,“都認不到,他們送來了也不留個姓名,也不留個電話,就只說自己是512當晚在這里留宿過的人員,就樂呵呵地走了”。
而我也搞懂了第一次回剪羊坪時的疑問:廚房里那一排暖水瓶和碗是大娘一家特意為路人準備的,從古爾溝到樸頭鄉(xiāng)這段路途中,只有這里是個歇腳處,善良的一家人為在此路過的人準備了免費“茶水”。
唏噓不已,到了馬爾康,我把在雷大娘一家的所見所聞告訴了時任阿壩州委宣傳部常務(wù)副部長陳順清,他也是跟我們一起當晚在雷大娘家停留過的“生死戰(zhàn)友”。他說:“這不稀奇嘛!據(jù)我了解,州上很多部門的人都私下給大娘家送過糧食送過錢。人心都是肉長的,感恩,是相互的。”
是的,天災(zāi)無情人有情!一人有難八方支援,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,在震后我們見識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故事,回味這種無法形容的溫暖,心中常有無言感動。
如今,地震已過去十年了,地震災(zāi)區(qū)也得到了大發(fā)展,想必雷大娘一家也越過越好了吧。歲月已逝,溫暖永存! (來源:四川日報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