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富國證件照。
　　澎湃新聞消息，身旁約2米開外的加重手榴彈爆炸后，掃雷戰(zhàn)士艾巖一陣陣耳鳴。他能看到圍攏過來的戰(zhàn)友們呼喊，卻聽不到任何聲音。
　　事后艾巖回憶，爆炸的巨響過后，火光擦著他的臉頰而過，攜裹著碎石打在臉上，“當時我沒感覺到疼，雙手雙腳僵硬想走卻走不動，腦子空白，身體發(fā)抖?！?br>　　相比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恐懼，這個26歲的中士更多時候被愧疚感困擾著。就在爆炸發(fā)生前幾秒，和他一同進行掃雷作業(yè)的組長杜富國說，“你退后，讓我來！”
　　之后艾巖僅受了皮外傷，為他阻擋大部分爆炸沖擊波和彈片的杜富國失去了雙眼、雙手。


　　杜富國正與戰(zhàn)友一起設置掃雷爆破筒，左側(cè)為杜富國。
　　“我沒有勇氣去看他?！卑瑤r說。一個多月過去了，外界幾乎都知曉了杜富國的事跡，躺在解放軍第926醫(yī)院(原59醫(yī)院)病房里接受治療的他本人，還不知道自己的雙眼球已被摘除。
　　如今杜富國正堅強面對失去雙手的現(xiàn)實。他躺在病床上，蒙著雙眼，試圖保持良好心態(tài)，偶爾還會開一兩句玩笑。他的親人、戰(zhàn)友和醫(yī)護人員卻小心翼翼，因為怕影響康復，不敢告訴杜富國更多實情。
　　救護車隨行入雷場
　　10月11日，中越邊境，老山西側(cè)——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縣猛硐鄉(xiāng)秋高氣爽。相比夏日里的酷暑高溫，或綿綿雨季，這個時期更適合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云南掃雷大隊四隊(簡稱掃雷四隊)的官兵們在山林里掃雷作業(yè)。
　　對掃雷四隊的戰(zhàn)士杜富國和艾巖來說，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。
　　自2015年6月15日他們主動申請從原單位加入到臨時組建的掃雷部隊起，3年來，在中越邊境云南段，從八里河東山到天?？诎对俚嚼仙街車?，他們在當年戰(zhàn)火最為激烈的地方每天機械性地重復一樣的動作——探雷、拆除、移走危險物。


　　2018年5月掃雷四隊組織集中銷毀天保口岸附近雷場搜排出的地雷和爆炸物12000余枚(發(fā))。
　　“這是極為枯燥的。”掃雷四隊隊長李華健對澎湃新聞說，好在每一次作業(yè)會遇到不同情況、面對不同危險，不然身著加厚防護服在40度的高溫天匍匐探雷很難熬下去。
　　這是中越邊境的第三次大面積掃雷。根據(jù)國務院辦公廳、中央軍委辦公廳批復精神，2015年6月15日，中越邊境云南段掃雷指揮部成立，組建了包括原成都軍區(qū)第13、14集團軍和西藏軍區(qū)專業(yè)骨干在內(nèi)的掃雷部隊，涉及雷場達113塊、總面積81.7平方公里。


　　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云南掃雷大隊官兵搜排出的部分地雷和爆炸物。
　　掃雷四隊是一支沒有義務兵的分隊，因為專業(yè)技術(shù)的需要，他們都是士官。2016年12月，同是中士軍銜的杜富國和艾巖被分配到同一個小分隊，二人開始搭檔，杜富國擔任組長。彼時，面對毫無經(jīng)驗的艾巖，杜富國只說了句“沒事，我來帶你?！?br>　　10月11日早7點，他們從猛硐鄉(xiāng)部隊駐地準時出發(fā)，約1個小時車程的山路后，來到壩子村雷場。按慣例，隨行的除了隊醫(yī)，還有救護車和擔架，為了急救需要，到達目的地后救護車要停靠在最外側(cè)、車頭朝外。
　　那是一個極為安靜的雷場，在山林深處緊挨著老山，毗鄰越南。
　　壩子村黨總支書記李國發(fā)向澎湃新聞介紹，壩子村18個村民小組共4170人，其中8個村小組處于兩公里的國境線上，有50%的村民在邊界種草果、栽杉木、砍竹子，村民70%的收入來源于山上，村里因雷患傷亡的村民多達36人。
　　村民盤金良是壩子村第一個被地雷炸傷的人。
　　1993年，盤金良在山上勞作時不幸觸雷失去右腿，2016年又一次觸雷失去另一條腿。他也是壩子村最后一個被地雷所傷的村民，“這么危險的地方，也只有他們(排雷官兵)愿意來?！?br>　　負責對口援建的上海一家醫(yī)院，為盤金良免費裝上了假肢，只要掃雷官兵前來作業(yè)，盤金良每天都會來到山下給他們當向?qū)?，“他們排了雷，我們才能放心恢復生產(chǎn)。”


　　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云南掃雷大隊四隊官兵在天?？诎端奶柖蠢讏雠懦趶?。
　　人工搜排作業(yè)
　　到達壩子雷場后，杜富國他們首先需要穿戴10多公斤重的防護服，還得將27.5公斤一箱的掃雷爆破筒搬上山，再攜帶探雷器等作業(yè)工具進場。
　　跟影視劇中部隊前哨工兵掃雷的畫面一樣，在坡度約40多度的壩子雷場，杜富國他們弓腰搜排，攜帶的探雷針不時發(fā)出“嘀嘀嘀”的聲音?！坝辛私?jīng)驗，你就會知道響聲警示著哪種爆炸物?！卑瑤r說。
　　就像一座埋在地下的彈藥庫，雷場的爆炸物各式各樣。防步兵地雷、防坦克地雷、絆發(fā)雷、跳雷、詭計雷、手榴彈、未爆炸的炮彈、子彈、導火索……不同的危險爆炸物隱沒在土壤中，跟雜草和樹根纏在一起，有的雷窩層層疊疊，不像掃雷游戲那般有規(guī)律可尋?！罢f直白點，我們在打掃戰(zhàn)場?！? 云南掃雷大隊大隊長陳安游說。
　　“最開始的時候聽到探雷針發(fā)出聲音就緊張，心跳到嗓子眼。”艾巖說，像防坦克地雷還好，盡管看上去體量大的驚人，但人踩上去基本不會爆炸，防步兵地雷只要排除引信也是安全的。而67式手榴彈需謹慎，因為時間的緣故，投擲手榴彈的拉環(huán)可能有松動，若跟樹根纏在一起，用力稍大會爆炸，用力輕了則無法排除，每遇此物他跟組長杜富國慎之又慎，那時杜富國總會說：“你退后，讓我來，離我遠點!”
　　掃雷官兵踩的是“鬼門關(guān)”，走的是“陰陽道”，跳的是“刀劍舞”，使的是“繡花針”，拔的是“虎口牙”。云南掃雷大隊政委周文春如此評價這支部隊的戰(zhàn)士，“杜富國是一個有信仰、負責任的中國軍人，我為有這樣的戰(zhàn)士而感到驕傲自豪?！?br>

　　杜富國在老山某雷場作業(yè)后拉著安全繩撤出雷場。
　　如此危險，為何不采用機器排雷?這是外界常見的發(fā)問。更有甚者，指責人工排雷后官兵手拉手走雷場驗收的做法極不人道，如此危險就該放一群牛、一群羊進去踩雷。
　　“那樣的話，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?！睊呃姿年犜犻L龍泉解釋說，雷場本來就像個復雜的蜂巢，單個引爆后四處飛濺、到處亂炸，最終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安全可下腳的地方。
　　龍泉還介紹，戰(zhàn)時敵我雙方輪流攻守布雷，換防時又有部隊重復埋雷，戰(zhàn)時轟炸后泥土翻蓋，戰(zhàn)后下雨天山體塌方滑坡翻蓋，中越邊境的雷場草木繁茂，雷場坡度一般都在40度至50度，個別雷場坡度可達60度至80度，垂直落差達1000米以上。
　　另外加上爆炸物種類繁多，時間長性能極不穩(wěn)定，還有大量彈片等金屬，機器一旦進場就會報警?！叭斯に雅藕笫掷肿哌^雷場，是為了讓老鄉(xiāng)放心，一個掃雷的軍人都不敢走雷場，那驗收后當?shù)乩相l(xiāng)還怎么安心在那里種地?” 龍泉這樣說。
　　在此現(xiàn)實背景下，一份掃雷四隊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3年多來，杜富國已進出雷場千余次，累計作業(yè)300余天，搬運掃雷爆破筒15余噸，在14個雷場累計排除地雷和爆炸物2400余枚(件)，處置各類險情20多起。


　　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云南掃雷大隊官兵搜排出的部分地雷和爆炸物。
　　不愿把危險留給對方
　　10月11日13時30分，中午飯開始了，杜富國挖來山上的一種野菜涼拌。通常，部隊會帶著炊事班做飯，有時候則用饅頭充饑。杜富國拌好涼菜后，給艾巖品嘗。
　　在隨后的作業(yè)中，兩人先是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枚防步兵地雷，成功排除后轉(zhuǎn)交給六班班長馬璽君。馬璽君主要負責將這些地雷運送至30米外的爆炸物集中區(qū)擺放。
　　緊接著，探雷針又發(fā)出“嘀嘀嘀”的聲音。在一棵直徑約30公分的大樹根下面，杜富國和艾巖發(fā)現(xiàn)一枚67式手榴彈。這是一顆加重“大當量”危險物，彈體部分裸露地表，且被大樹阻擋視線，樹根處還有可能是個雷窩。
　　在掃雷四隊原隊長龍泉印象中，杜富國的技術(shù)是過硬的。三年來，即使面對不放心的點位，他也是讓大家放心的人。
　　龍泉記得，一次在馬嘿雷場，有戰(zhàn)士通過對講機報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枚防坦克雷，因體量較大、周圍環(huán)境復雜，龍泉讓他們等待。之后等他趕到現(xiàn)場時，發(fā)現(xiàn)杜富國已將該枚爆炸物成功排除，這也是掃雷四隊排除的第一枚防坦克雷。
　　杜富國跟艾巖二人搭檔時也會相互爭執(zhí)。有時，艾巖說，“我先發(fā)現(xiàn)的(爆炸物)，我來?！倍鸥粐鴷敛华q豫地以命令的口氣回他：“我是小組長，我來?！?br>　　在六班班長馬璽君的記憶中，杜富國之前會跟他搶活兒。比如有一次發(fā)現(xiàn)地雷后，杜富國就像開玩笑一樣說，“這種怎么能讓班長來?你退后，我來!”看著像是爭功，實則都不愿意把危險留給對方。


　　杜富國排除了1枚反坦克地雷。
　　馬璽君說，掃雷作業(yè)時，所有戰(zhàn)友中杜富國是攜帶工具最全的人，“只有他隨身攜帶工具包，我們?nèi)笔裁磿r就喊他拿?！?br>　　因為任勞任怨肯吃苦，掃雷四隊戰(zhàn)友們給杜富國送了個“雷場小馬達”的綽號，但他自己的微信名字是“雷神”。
　　“我們打游戲時就喊他‘雷神’?！瘪R璽君說，這種類似開玩笑的叫法習以為常，杜富國均以微笑回應。
　　14時38分，“雷神”杜富國和艾巖發(fā)現(xiàn)67式手榴彈后，立即向分隊長報告。接到分隊長“查明有無詭計設置”的指令后，跟往常一樣，杜富國對身邊的艾巖以命令的口吻說：“你退后，讓我來，離我遠點!”
　　艾巖回憶，他剛退出距離樹根約兩米時，杜富國正蹲著作業(yè)?！稗Z”一聲巨響，火光伴著黑煙而起，杜富國就像一個“肉盾”，身子傾力向左后方傾斜。正是杜富國這一擋，燒黑的沙石打在艾巖的臉上，而爆炸沖擊波和大部分彈片被他自己的身體承受。
　　巨大的爆炸聲，引來了隊長李華健和戰(zhàn)友們?！爱敃r我腦子一片空白，懵了?！卑瑤r向澎湃新聞回憶，當時他一陣陣耳鳴，看到戰(zhàn)友們圍過來喊叫，但他卻聽不到任何聲音，想走動卻無法挪動，全身發(fā)抖。
　　馬璽君跑過去時看到，半仰著的杜富國血肉模糊、慘不忍睹，骨頭和類似經(jīng)脈一樣的器官組織外露。馬璽君聽到杜富國低沉又小聲地說：“能不能把我鞋脫了?”馬璽君猜想，“可能雙手沒了知覺，他想感覺一下腳?！?br>　　馬璽君等四人用擔架將杜富國往山下抬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鞋子已脫了，艾巖被戰(zhàn)友扶下山。部隊內(nèi)部一份視頻中，在抬往救護車的這段路上戰(zhàn)友們緊緊跟隨，不停地喊著“富國挺住，富國挺住。”


　　掃雷期間體力消耗太大，作業(yè)間隙掃雷隊會組織官兵們吃一些干糧補充體力。圖為杜富國和戰(zhàn)友正在吃饅頭。
　　他太熱愛這個行業(yè)
　　10月11日，爆炸發(fā)生后，杜富國先被送往約1小時車程外的猛硐鄉(xiāng)衛(wèi)生院緊急救治，繼而又經(jīng)兩小時車程被送往麻栗坡縣人民醫(yī)院。
　　當天17時許，近千公里外的貴州遵義市湄潭縣，正在開車的杜俊接到部隊打來的電話。得知了兒子受傷，他不敢立刻告訴富國的母親，因為她有高血壓。
　　這天下午，杜富國的妻子王靜，得知丈夫出事了，“當時我心絞痛。”
　　在湄潭縣人民醫(yī)院當護士的杜富佳，在醫(yī)院門口聽前來的父親說：“去看哥哥，手榴彈爆炸手受傷了?！备赣H沒有給她細說情況。
　　當即，杜父包了一輛車，帶著杜富國的妻子王靜和妹妹杜富佳，一行三人連夜從遵義趕往貴陽，再輾轉(zhuǎn)至昆明、開遠。
　　10月12日凌晨4時，當他們一家趕到云南開遠時，杜富國正要轉(zhuǎn)往解放軍第926醫(yī)院(原59醫(yī)院)。
　　在醫(yī)院電梯口，杜富佳看到哥哥從救護車上抬下來，雙手臂綁著繃帶，眼睛蒙著，“來不及說話，就送進了ICU重癥病房，在我們醫(yī)院也沒見過這么重的傷者?！?br>　　王靜告訴澎湃新聞，第一天看到杜富國沒有說話。第二天(13日)，她看到丈夫蒙著的雙眼有液體流出，預感到眼睛出了問題，當時她已經(jīng)知道丈夫失去了雙手。
　　“老公我們來了，你要堅強點，我們會等你?！蓖蹯o向躺在病床上的杜富國說話時，他響亮地回了一聲“好!”
　　杜富國27歲，王靜小兩歲，兩人是自由戀愛，結(jié)婚才剛剛一年，還沒有孩子。
　　這是王靜第三次來丈夫的部隊駐地。平常他們分居在兩地，每天晚上通過視頻，丈夫給她報平安。之前二人聊天最多的話題之一，就是已有8年軍齡的杜富國今年就要提三級士官。
　　此前，通過丈夫和媒體，王靜對掃雷也有所了解，比如防護服怎么操作的，但最直觀的感受還是來自現(xiàn)場。11月2日，她和媒體記者一道，前往丈夫負傷的壩子雷場。她拿手機四處拍攝、向官兵請教各種類型的爆炸物，就像是一名記者。
　　11月2日當天，在掃雷四隊看到丈夫出事被抬在擔架上的視頻，看上去文靜克制的王靜開始失聲痛哭。下午17時許，她對澎湃新聞說，如果僅僅是雙手，可以接受，但主要是眼睛也出了問題。
　　“你們有沒有認識的眼科醫(yī)生啊?萬一還有希望呢。”說到此，她再一次抹淚。頓了會兒，她又補了一句，“他太熱愛這個行業(yè)(掃雷)”。


　　2016年11月，掃雷三隊組織文山州富寧縣田蓬鎮(zhèn)雷場移交儀式現(xiàn)場，官兵們手拉手對雷場進行踏勘檢驗。
　　這是軍人的使命
　　連日來，在與杜父的接觸中，給部隊官兵的印象——杜俊是個偉大的父親。
　　杜父堅毅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深明大義超乎常人。掃雷大隊大隊長陳安游記得，事發(fā)當日部隊聯(lián)系杜父時，他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杜富國的家人。沒想到杜俊在電話那頭說他有心理準備，已經(jīng)做了更壞的打算。
　　掃雷大隊政委周文春說，在與杜父接觸時，反倒是老人家先安慰部隊官兵。杜俊向部隊領(lǐng)導說：“你們剛好有心理醫(yī)生，要做好分隊長的工作，不然他一直感到內(nèi)疚，現(xiàn)在事情發(fā)生了，我們?nèi)胰嗽谶@里把眼睛哭腫也不能把他的手哭出來了。”
　　在醫(yī)院的走廊，官兵們看到，杜俊幾次從病房看富國出來后，都是抱著頭蹲走廊半天不說話。就在11月2日，掃雷四隊會議室播放富國受傷時躺在擔架上的視頻時，多個官兵和媒體記者抹淚，杜父悄然起身出門，點了一根煙獨自徘徊。
　　“你們的人生你們自己規(guī)劃?！倍趴「嬖V澎湃新聞，2015年杜富國主動申請加入掃雷部隊時，給他打電話詢問意見，他這樣回了兒子。


　　杜富國與戰(zhàn)友一起祭奠革命先烈時，向革命烈士行軍禮。
　　后悔把富國送到部隊嗎?這樣的問題在杜俊面前蒼白無力?！叭绻蠡?，就不會把小兒子也送去部隊了。”杜俊表情平淡，卻難掩雙眼里打轉(zhuǎn)的淚花。他一直認為，杜富國的選擇，對弟弟妹妹的成長成材至關(guān)重要。
　　杜俊記得，2013年杜富國提升士官后回家時，一家人爭相穿他的軍裝。2017年，小兒子富強也去參軍，在西藏某邊防團，“那個地方我去看過，狗上不去，人背上去?！?br>　　在父親的印象中，老大杜富國學習成績并不好。2015年掃雷部隊在云南馬關(guān)縣集中培訓學習，杜俊前往看望，站崗的杜富國正捧著書學習。他打趣地說“你讀書時這么努力，就不會連高中都考不起?！眱鹤踊厮斑@是學來保命的。”
　　杜富國原單位的戰(zhàn)友記得，剛到部隊時，杜富國文化底子薄，有些字不會寫，用拼音答題，考試只考了32分，倒數(shù)第三，但后來能考到99分成為訓練尖兵。2018年9月掃雷四隊的龍虎榜中，訓練之星有兩人，杜富國榜上有名。掃雷四隊組建后發(fā)展第一批黨員共6人，其余5人均是班長，只有杜富國是個例外。
　　初中畢業(yè)后，杜富國先在遵義市學了兩年的裝載機修理。就在今年國慶期間回家，他幫父親修好了兩臺裝載機，“沒讀多少書，在同齡人中他算是聽話孝順的?！倍趴≌f。
　　事發(fā)后，杜俊在醫(yī)院看到兒子時，“膝蓋以上沒有完整的，雙肩處彈片較多?！痹卺t(yī)院父子第一次簡短的對話只有幾秒，父親喊了聲“堅強點”，兒子回答“沒事?！?br>　　11月2日，在掃雷四隊，杜俊站在杜富國的防護服前久久凝視。他眼前的防護服，軍綠色外層布料就像是破布一般零散，里層燒黑的類似棉花狀一樣的東西觸目驚心。他點了根煙說，“在我面前，他是長不大的孩子?！?br>　　在2018年7月退役的原隊長龍泉眼中，掃雷四隊的戰(zhàn)士們跟他是“生死過命的兄弟交情?！敝じ粐ルp眼雙手后，這段時間來，他說有時他會閉上雙眼或蒙住雙眼沉思，試圖感受富國的世界。
　　“會恐懼啊。”說話時，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壓抑了很久的眼淚奪眶而出。稍作停頓后龍泉又自我安慰，“沒辦法，這就是軍人的使命，這個職業(yè)就意味著傷亡?！?br>　　“我沒有勇氣去醫(yī)院看他?！卑瑤r說，起初只知道杜富國失去了雙手，雙眼球被摘除的消息傳來后讓他寢食難安，“我一周吃不下飯，晚上睡不著就聽到爆炸聲?！?br>　　11月2日，杜父見到艾巖時詢問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　　艾巖感覺無法面對，不知所措地撇撇嘴哭了出來，那句“富國是你的兒子，我就是你的兒子”，最終也沒能說出口。
　　【編輯：畢婷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