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,陰雨。
呷一口啤酒,飲不盡我對岳父的悠悠思念。
岳父離開我們已有半年了,那天他突發(fā)腦膉血,等我們趕到醫(yī)院時,他已不能言語;他用一雙無助的眼睛看著我們,眼角滾下了幾滴淚珠……當(dāng)天,他帶著種種遺憾和留戀離開了人世。
岳父是個性格開朗的人,在家里排行老大,生活的重?fù)?dān)過早地壓在他的身上,但他總能坦然面對。我們裝修新居時,他天天和工人們一起忙進(jìn)忙出。我的小孩出生后,他住在我家?guī)兔Ш⒆?,直到小孩上幼兒園。那段日子,我們朝夕相處,一家人其樂融融;那段記憶,至今難以忘懷。
我和岳父感情很深,常常一起喝酒,岳父什么酒都能喝,而我偏愛啤酒。我平時忙碌,只要閑暇回家,岳父像迎接客人一樣,歡歡喜喜系上圍裙,炒幾碟我愛吃的小菜,拿出我常喝“純生”,我們爺倆對坐著,一邊拉家常,一邊小酌幾杯,好不愜意。那些畫面仿佛還歷歷在目,可如今“物似人非事事休,欲語淚先流”。
岳父的廚藝很不錯,他炸的圓子是一絕,我們過年都盼著吃他做的“炸圓子”?,F(xiàn)在每每吃到“炸圓子”,我就禁不住想起他來。
岳父是個熱心快腸的人,他和我們小區(qū)的街坊相處得很好。老人家平時喜歡打點小牌,沒事就去麻將室打打“晃晃”,街坊們總是笑他“癮大業(yè)務(wù)差”。
岳父去世后,我為他安排了比較隆重的后事。在殯儀館送別時,老人家面容安詳,仿佛只是睡去,靜靜躺在鮮花叢中。
我們家客廳里,現(xiàn)在還放著一張岳父生前我給他拍的照片。老人家雖已離去,但是,他活在我們?nèi)胰诵闹小?ldquo;爸爸、爺爺:我們永遠(yuǎn)愛您!”這是我專門為那張照片配上的一行文字。
“紙灰飛作白蝴蝶,淚血染成紅杜鵑。”又是一年清明至。
岳父,我還想再斟一杯酒,灑在您荒涼而寂寞的青冢……
清明的思念
文/蔣悅
又是一年草長鶯飛,桃紅柳綠,四月,清明思念的山頭,風(fēng)悄悄草青青。你生于四月,別于十月,終其一生,你只看過了二十一次花開、柳綠。
憶當(dāng)時,初相見。十六歲的九月,我們遇見。在新生聯(lián)誼會上,黑壓壓的人堆里,你依然那般引人側(cè)目。那夜的月光很美,你的笑也很美。
我們同窗了三年,從最初的較勁到后來的惺惺相惜。其實,較勁只是我的小心眼罷了。你的成績雖不是出類拔萃地優(yōu)異,卻也是當(dāng)之無愧的學(xué)霸。
十八歲那年的十一,我們兩個一起去三峽,那是我們一直向往的畢業(yè)旅行。其實我比你大半歲,一路上反倒是你更照顧我。那幾天一直下雨,我丟三拉四,要不是你,不知道那趟旅程我得買幾把傘。我煩惱雨天,你卻很開心地說“煙雨里看山水更有韻味”。白帝城里有個象征寶黛愛情的“木石姻緣”盆景,很多人去拍照,我本想攔你,老感覺早夭的黛玉、未成眷屬的寶黛不太吉利,可你已經(jīng)蹦跳著過去,眉眼彎彎笑得燦爛。
從巫峽回宜昌,是中秋后幾天,連綿的雨停了,圓月清輝,天空像藍(lán)絲絨一樣美麗。船行在幽深的峽谷中,我們在船尾并肩看著暮色一點點暈染得越來越深,秋風(fēng)帶著江水的清新、峽谷的微醺,還有若有若無的猿聲、鳥啼,美得讓人感覺像做夢。
忽然聽見你說:“今年的中秋好像沒吃月餅?zāi)亍?rdquo;我笑笑,旅途中把節(jié)日都忘了。你轉(zhuǎn)過臉來很認(rèn)真地對我說:“中秋節(jié)不能不吃月餅的,你等我。”說完,你向船上的商店跑去,長發(fā)在你背后輕輕飛揚著,像跳舞。一會兒,你歡天喜地地捧著一個月餅來了:“哈哈,商店里最后一個月餅被我買到了。來吧,一人一半,我們兩個正好湊成一個圓滿。”
你遞給我半個豆沙月餅,其實我是不太愛吃月餅的。只是從那年以后,我總記得你說的“中秋節(jié)不能不吃月餅”,所以我每年都會吃。
二十歲那年四月,我來武漢培訓(xùn),你從家里倒了幾趟車,趕來看我。我們在路邊攤吃燒烤,就像當(dāng)年同學(xué)時一樣。我們聊著人生、未來,還有愛情,有憧憬,也有隱隱的不確定的憂慮。你笑道;“以后我們不管誰先找到白馬、黑馬、灰馬王子,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對方。”我跟你碰了碰杯:“當(dāng)然!”
晚上,我送你去車站,你臨上車前回頭向我招手,鉛灰色的背帶裙擺在晚風(fēng)中劃出漂亮的弧線,脖子上紅色的絲巾映著你滿臉的微笑。我向你揮手,目送你離去,越走越遠(yuǎn)。那天,我在車站站了許久,冥冥中難道我有預(yù)感,這是我們的最后一面?
二十一歲的十月,收到你的信,說周末要去孝感參加親戚的婚禮。三天后,接到同學(xué)的電話,說你走了。我說,我知道,去孝感了。同學(xué)說,不是,是從孝感回武漢時出的車禍,明天開追悼會……我哀號一聲:你們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,你們不要騙我……我沒見到你最后一面,因為那天晚上我就開始發(fā)高燒。
二十七歲的十月,我的小公主出生。晝夜顛倒的日子讓我疲憊不堪,一天早晨剛剛朦朧睡去,我看到了你,那樣清晰的你,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那樣清晰的再見到你,而不是像從前總是有大團(tuán)大團(tuán)的白霧。你還是二十歲的樣子,鉛灰色的背帶裙,齊肩的長發(fā),眉眼彎彎地笑。我的鼻子有點堵,拉著你:“是不是,我就說他們騙我吧,你這不是好好的嗎?”你笑著:“我來看看你的小寶貝。”一會兒工夫,你就說要走,我拼命地拉著你,卻怎么也拉不住,你漸行漸遠(yuǎn),我哭醒過來。
2018年4月,我三十九歲,你二十一歲。又快清明了,又快到你的生日了??傆X得,天上人間,是能夠共懷一輪明月的吧?那半個豆沙月餅,誰還能和我湊成一個青春的圓滿?
清明,總會更多地憶起遠(yuǎn)行的親人,唯獨對你,除了深深的思念外,還有滿滿的心痛、悲傷、憐惜、遺憾。我常想,愿你來世,真的不必那樣美好,只要能夠平安終老,就好。
據(jù)說,時間的盡頭,開滿了曼珠沙華,或許在那里,我們還能再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