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年世墨

    近讀《中華讀書報》記者舒晉瑜的《深度對話茅獎作家》，信息量不小。特別是采訪茅盾文學獎評委、評論家雷達，談到《白鹿原》獲獎的前前后后，更是猛料連連。
    一九九二年，陳忠實的《白鹿原》開始在《當代》連載，一時轟動全國，洛陽紙貴。因此，當《白鹿原》于一九九五年參加茅盾文學獎評選時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獲獎只是時間問題。到終評時，一些評委卻提出了兩個方面的不同意見：作品中儒家文化的體現(xiàn)者朱先生對政治斗爭用“翻鏊子”的說詞不妥，甚至是錯誤的，容易引出誤解，應以適當?shù)姆绞接枰岳?；另外有些露骨的性描寫也應適當刪節(jié)。討論過后，決定采取折衷的方式，就是請陳忠實進行修改。據(jù)雷達回憶：“當時就由評委會副主任陳昌本在另一間屋子里現(xiàn)場親自打電話征求陳忠實本人的意見，然后回來給大家說，陳忠實在電話那頭表示愿意接受個別詞句的小修改。這才決定授予其茅盾文學獎。”最終，《白鹿原》以修訂本的形式獲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?！栋茁乖帆@獎竟有這么多的幕后故事，不說誰又能想得到？不意又讀到原長江文藝出版社社長周百義的《〈雍正皇帝〉與茅盾文學獎擦肩而過》（《長江日報》2018年7月10日）一文，披露出《雍正皇帝》曾面臨與《白鹿原》相似的境遇，卻得到完全不同的結(jié)局?！队赫实邸穮⒓拥耐瑸榈谒膶妹┒芪膶W獎評獎，最終在終評前二輪以一票之差落選。有專家指出書中有些情節(jié)和人物不符合歷史，還有人提出小說中的詩詞歌賦有些不符合格律。作為責任編輯的周百義希望二月河能夠做一些修改?！岸潞釉陔娫捴斜硎?，他不愿意修改。他說，小說就是小說，不存在符不符合歷史?！钡谖鍖妹┒芪膶W獎評選，《雍正皇帝》卷土重來。終評時，一位大學教授舊話重提，堅持認為書中的某些情節(jié)不符合史實?！队赫实邸吩俅我砸黄敝盥溥x。
    我們當然不能簡單地說兩部作品獲獎與否，就是取決于做沒做修改，但修改與獲獎之間確有著某種內(nèi)在的聯(lián)系。將修改作為獲獎的前置條件，不知是不是文學獎的通行做法？國外文學獎，未聞有此?？峙逻€是“中國特色”的可能性大。按說，好作品是改出來的，好的作家都不會反對修改自己的作品。只是這種修改應該是作家自覺自愿的行為，而不是外力強加的。應該尊崇藝術(shù)規(guī)律，而不是某個“組織”的要求 。以獲獎為誘餌，要求作家對作品進行修改，是對作家的極大不尊重。
    而陳忠實和二月河對修改要求的不同回應，更是耐人尋味。他們?yōu)楹螘鞒霾煌x擇，不好猜測。這里沒有高下之分，可能與個人的性格、境遇有關(guān)。邢小利《在我所知道的〈白鹿原〉參評茅盾文學獎的真實經(jīng)過》中認為陳忠實在當時是很需要這個獎的。“《白鹿原》出版以后，陳忠實盡管獲得了巨大的文學聲譽，也于1993年6月當選為陜西省作家協(xié)會的主席，但是，由于諸多無法證實也無法消除的關(guān)于《白鹿原》的傳言，陳忠實的工作和生活或多或少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?，F(xiàn)在好了，茅盾文學獎是官方的一個權(quán)威大獎，獲得這個獎，就是對作品的一個最有力的肯定，自然對陳忠實也是一個最有力的肯定?！薄栋茁乖沸薷牟⒌锚劊队赫实邸肺葱薷囊参吹锚?，其間值得品味的東西很多。但這些都絲毫不影響兩部作品的價值，它們無疑都是優(yōu)秀的作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