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國青年報訊 隨著不良校園貸問題的不斷發(fā)酵，不少高校開始向?qū)W生普及相關(guān)知識。和其他輔導員一樣，毛晶玥把講課的主題聚焦在告訴學生“如何樹立正確的消費觀”。可幾次課下來，很多學生不以為然，甚至有班干部和成績拔尖兒的學生當面說，“老師，我覺得超前消費沒什么?！?/p>

　　講課的次數(shù)越多，她也越來越清晰地發(fā)現(xiàn)，不良校園貸隱藏的“坑”還有很多。已從事學生工作4年的毛晶玥決定一探究竟，2017年上半年，通過搜索，她加入了10多個不良校園貸的社交網(wǎng)絡群，臥底半年，將所見所聞寫成文章，還制成了短片發(fā)到網(wǎng)上，引發(fā)了廣泛關(guān)注(詳見《中國青年報》2017年12月29日報道《80后女輔導員揭不良校園貸陷阱》)。

　　貸款平臺變著花樣偽裝

　　“要接觸校園貸太容易了，學校的廁所里都有宣傳廣告?！泵Йh說。

　　她的“臥底”也比想象中要順利很多：輸入幾個關(guān)鍵詞，隨便一檢索，就找到了與不良校園貸相關(guān)的10多個App和公眾號。申請加入的幾個社交群也在簡單問及個人信息后，很快就通過了她的申請。

　　毛晶玥表示，現(xiàn)在的大學生價值觀更加開放和多元，一些學生認為“用明天的錢去過今天的生活”再正常不過。但實際上，學生一開始只是想出去旅游，或者想買個一兩千元的東西，借了錢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半年多欠款就滾到了10萬元。

　　相比于單純的學生，貸款平臺卻變換花招“偽裝”——這些貸款平臺在開始會將高額的利息隱藏在各種生澀或?qū)I(yè)的字眼兒中，用文字游戲或信息的不對稱讓學生誤以為“事情很簡單”。

　　為了逃避監(jiān)管，這些貸款平臺會以打借條的形式，誘導學生錄下“自愿借款”的證據(jù)，把借貸偽裝成正常借款。有時，他們還會偽裝成商品分期付款合同。

　　合同也通常是“貓兒膩”最多的地方。毛晶玥發(fā)現(xiàn)，某某貸以月利率0.99%的噱頭，造成利息不高的假象，但經(jīng)過推算，這款校園貸的實際年利率達21.25%。再加上各種名目的手續(xù)費、中介費，有的不良校園貸的利率高達50%甚至200%。

　　與正規(guī)的貸款相比，不良校園貸能夠輕易滲入校園，還因為它的門檻非常低。

　　毛晶玥介紹，申請這些不良校園貸所需的證件非常少，很多時候，學生只要年滿18歲，再提供一個使用半年以上的手機號，登記家長及學校的聯(lián)系方式，就可以輕松借到錢。有些平臺甚至讓學生在網(wǎng)貸前簽保證書，稱自己不是學生；還有平臺以假裝購買物品的形式，讓學生簽分期付款合同，變相放貸。

　　一些學生竟成下線

　　臥底半年多，毛晶玥總結(jié)，不良校園貸給學生最大壓力的環(huán)節(jié)是催收。

　　身為輔導員，她是學生在校的第一負責人，也是這些不良校園貸借款問題發(fā)生后，貸款平臺聯(lián)系學校的首選。

　　接到第一個騷擾電話時，毛晶玥也曾很“抓狂”。去年春天，這個催收電話一打進來就直截了當?shù)馗嬖V她，“你學生欠了不少錢，再不還我們就把他帶走?！蓖ㄟ^了解，她發(fā)現(xiàn)，該生已經(jīng)很多天沒來上課，情緒幾近崩潰。

　　毛晶玥2013年從湖北大學畢業(yè)。那時，不良校園貸還沒與大學生校園生活捆綁在一起。成為輔導員后，她發(fā)現(xiàn)，近一年來，幾乎每隔幾天，全國高校的輔導員群里就會鋪天蓋地討論起校園貸，而這些話題大多有個沉重的開場：“有學生借貸了，現(xiàn)在遭遇暴力催收，怎么辦？”

　　收集了不少資料后，毛晶玥總結(jié)出了這些貸款平臺催收的“套路”。與學生認知里簡單的“分期后再還多一點錢”相對應的實際情況是，不良校園貸不僅會驚人地利滾利，后續(xù)催收的騷擾還會“沒完沒了”。

　　她說，很多平臺都有自己的催收法則。一般的催收會在網(wǎng)絡上聯(lián)系本地催收團隊，以“爆通訊錄”的形式電信轟炸，不僅給學生本人發(fā)短信，還會給他的老師、同學和家人打電話。嚴重的時候，他們還會偽造律師函、群發(fā)騷擾短信，很多騷擾短信的內(nèi)容都不堪入目。

　　毛晶玥告訴中國青年報·中青在線記者，校園貸的猖獗就在于，他們對學生說可以無抵押無擔保，但實際上，“父母是最好的抵押，學校是最大的擔保?！?/p>

　　讓她痛心的是，不少學生最后還成了不良校園貸的下線。毛晶玥介紹，一個校園貸平臺從上往下分為省區(qū)經(jīng)理、市區(qū)經(jīng)理、校園代理和學生代理幾個層級，很多平臺還掌握很多其他平臺的借貸方式，讓學生“拆東墻補西墻”再賺取介紹費。這些平臺對校園的全面滲透，甚至雇用學生做代理，一些平臺還在一直鼓動消費。

　　對不良校園貸的接觸越多，毛晶玥越覺得，給學生普及的抓手應該在“講清楚危害”。

　　她舉例，比如學生接到暴力催收的電話后大都很恐懼，有些甚至躲在宿舍里不敢出門。開始，為了不讓家長和學校知道，他們自己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，嚴重的還會自殘甚至自殺。

　　而家長在獲知借貸消息后，也常常會陷入兩難境地。不少家庭為了孩子能早日“脫離苦海”，選擇了盡全力幫忙還款，但這又讓催收公司看到了“可鉆的空子”，再借機多做糾纏以得到更大的利潤；而還款后，這些學生的借款單據(jù)在網(wǎng)絡上也并沒被撤銷。另一些無力償還的家庭，因為信息泄露，不僅學生受到威脅，家長也會成為催收的中心，受到來自平臺的第二輪暴力騷擾。

　　有了臥底的經(jīng)驗，再“現(xiàn)身說法”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有了說服力。不少學生告訴她“以后絕不碰校園貸”。她也慢慢摸索出了一套幫助已借貸學生的方法：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(nèi)償還，面對催收也要抓住規(guī)律和平臺“扯皮”。

　　毛晶玥總結(jié)，實際上，一旦接觸不良校園貸，學生往往要和對方拉扯最少半年；學生的借貸行為也具有一定的隱蔽性，前期怕學校知道，他們要經(jīng)過一段時間的“拆東墻補西墻”，經(jīng)常是問題已經(jīng)醞釀到更大的階段才會想要站出來解決；如果家庭的親子關(guān)系存在問題，學生與家長溝通不暢，經(jīng)濟來源也不夠穩(wěn)定，還容易再次掉入借貸的陷阱。

　　一個輔導員能做什么？她認為，首先要從心理上支持學生，讓學生明白自己不是孤立地面對問題；其次是幫助學生家長，提供一定經(jīng)驗和法律上的建議；最后，從學校層面保證學生的安全，密切關(guān)注他們的狀態(tài)，當暴力催收者上門時，和學校的其他相關(guān)部門一起抵制。

責編：王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