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記者手記】10年不是年
2018-05-11 09:12:00 來源:人民網(wǎng)

在按步就班的日子里,突然接到進入紙媒的第一位老師發(fā)來的微信鏈接--“汶川記憶”征稿通知。噢,汶川特大地震已經(jīng)10年了。

10年都發(fā)生了什么?

母親去逝,父親在母親離世4年后的同一天也與他的兒女永遠告別。

我呢,還住在原來的房子里,還是記者,靠爬格子謀生。

10年就是這樣的嗎?

我還深深地記得汶川特大地震的2008年5月12日,父母、兒子和我從峨眉山上下來,父母回成都的姨姨家,我和兒子因為沒有去過樂山而轉(zhuǎn)道樂山。看樂山大佛,最好的方式是徒步爬山近觀,但生活在遠離海河的新疆的我們選擇乘郵輪遠觀。天氣悶熱、霧氣太重,遠眺非常不理想,只得草草收場,在趕回成都與父母匯合的路上,發(fā)生了8級汶川特大地震。

事后我一直想,如果選擇近觀樂山大佛,定會在山間遭遇地震,那該有怎么的驚慌和無奈。

那天晚上,姨姨家的上個世紀80年代建的樓房是不敢住了。事實上,表姐家新建的樓房也是不敢住的。成都的親戚集中在一起,搬到姨姨家旁邊的職業(yè)技術(shù)學校的操場上避震。這里擠滿了避震的人,三五成群形成一個一個的小圈子,拿出烤魚、鹵雞翅、涼菜和零食、水果,有的甚至擺上了酒,讓人恍然間覺得是在野炊。

半夜,下起了雨,操場上的人一窩蜂擁向?qū)W校的大門廊檐下。余震來襲,大家又驚慌無措地擁向大路。一直到天亮,不停有警車駛過,安慰民眾不必驚慌;也不斷有救護車拉響急促的聲音駛過,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是一家醫(yī)院。天亮了,街上隨處可以看到自愿者隊伍在組織人員和救災(zāi)物資等。

緊張和有條不紊并存,對大災(zāi)的恐懼和對生活的樂觀絞索,一天三頓飯必吃和沒有了正常生活同在。

還記得汶川特大地震一周年時,我以采訪的名義重返災(zāi)區(qū)。報道很成功,而我真實的意圖是代離世3個月的母親去她一直想去終未成行的地方。

一切都如意。

我記得到達母親的那個地方時已是夕陽晚照,一位老者收留了我。夜深了,老者拿來枇杷和芝麻糊說,餓了就吃點。當我完成寫稿任務(wù),抬頭看到老者的遺像時,淚靜靜地淌成了河,撫在臉上的手指就像溝壑,但河水終是擠過溝壑濕了一大片桌面。我想到了我的母親,我的母親把孩子一個一個養(yǎng)大,像一位爬坡的人,終于爬到了山頂,卻永遠地倒下了,沒有享受成功,甚至沒有回頭感受來路的苦甜。我也想到了老者在世就給自己制作了遺像,對生死如此從容。

第二天,我把老者的房子收拾得干干凈凈,甚至將空的礦泉水瓶也擦試的一塵不染。不管老者用不用它,我只想把老者的所有拾掇得妥妥貼貼。我要離開了,老者拉著我的手說:“舍不得你走?!遍T外是蔥郁的枇杷樹,我就在這樣潔凈、清新和綠色中清清爽爽地走出了那個母親的夢、我的心事。

回來后,我在伊寧市的漢人街給老者買了一件羊毛褂子、給她寄雪蓮,老人有嚴重的風濕病。 我一直想再去看望老者,生活太繁雜、工作太冗長,也總想老人身體還很好。有一天,接到老人過世的消息,我流淚了。再去,已是一壘墳冢。

我還記得那位和我同去的伙伴。他幫我聯(lián)系贊助商,我說贊助費我倆一起花。他不肯,但也拗不過,只讓我給他買一張機票。那天清晨,我在成都火車站一直等他一同去北川。我難受極了,因為一年前,我的父母和我就站在這里。此時,我和母親已是陰陽兩隔。他憔悴萬分的出現(xiàn)。我氣急敗壞地說,你坐毛驢車來的嗎?他說,快走、快走,一會兒給你解釋。原來他的妻子后腳跟來了。我的心里有說不出的屈辱和惱怒,但對他說,女人都如他的妻子一樣,不翻浪,世界就不精彩。

我們在雨天的北川舊城望鄉(xiāng)臺上,給對方拍照,背景是望鄉(xiāng)臺上的香燭甚至花圈,在望鄉(xiāng)臺上靠賣紙錢謀生而兒子就在山下的舊城長眠的老婦,霧氣重重、死寂、完全由廢墟主宰、已封城一年的北川舊城區(qū)。

我們在似綿綿無絕期的雨天爬到廢舊的機動車胎輪上,拍攝原北川中學的廢墟。

看似平常的同行,在之后的若干年里,卻成了一種永久的記憶,一如一年前汶川特大地震時我遇到的種種,落戶在心的最深處。

有人說,看能不能和一個人相處,就一同去旅行。在此后的許多年,我們一直非常好。彼此的朋友甚至他的母親都覺得他和我如果生活在一個屋檐下,應(yīng)該很好。而我們之間完全沒有性別的概念。在最關(guān)鍵的時候,他總可以幫我。

我還記得從重災(zāi)區(qū)回到綿陽市,綿陽日報的同行請我們吃飯,去餐廳的路上燈火通明、人流滿街。綿陽日報的領(lǐng)導(dǎo)說,大災(zāi)之后,四川人的活法變了。他讓我一定要喝一杯白酒,他們從災(zāi)區(qū)回來都這樣。壓驚也罷、講究也罷,我喝了,連喝啤酒都會發(fā)昏的我喝了那杯滿滿的白酒完全沒有反應(yīng)。

我還記得北川縣臨時搭建的一排排板房間,孩子在健身器材上玩耍,陽光從清晨的遠方打在他們的身上;那位開了一家小商店的婦女說,日子總要過下去;北川中學臨時搬到長虻電視生產(chǎn)企業(yè),在校舍當保安的新疆伊犁人指著正在做課間操的孩子說:“我們盡可能不提地震,孩子的傷痛在慢慢平撫,他們是堅強地、也是令人憐惜的?!?/p>

潮水就這樣將我的2018年5月4日的晚上打得不同尋常。我記得傅雷翻譯丹納的《藝術(shù)哲學》中表述,人最本質(zhì)的東西是內(nèi)心,而不是容顏和衣著。我想,10年的過往,有太多的不一樣的事,太多的不同性格、與你不同關(guān)系的人經(jīng)過,但他們都釋放、傳遞給你,當然也包括這個世界以愛、溫暖和對待生命、生活的態(tài)度。

沒有誰是一座孤島,在大海里鉻踞;每個人都像一塊小小的泥土,連接成整個大陸。這是英國詩人約翰·多恩《沒有人是一座孤島》中的句子。是的,沒有誰生來就優(yōu)秀或者成熟,在長長的生命中,總有一些人和一些事讓你成長。也沒有誰能置身于社會生活之外,每一個人的品格加起來就是一個社會的樣子。

《蘇菲的世界》中提到,一種思想被提出,就會出現(xiàn)一種相反的思想,接著出現(xiàn)融合了前兩種思想長處的思想,于是又出現(xiàn)了一種和這種思想相反的思想,這種螺旋式的思想完善使人類朝著越來越“了解自己”“發(fā)展自己”的方向前進。我只是想說,每一個人都有不足,也有夢想和善意,在社會體系中,彼此吸取他人和社會的美讓自己前行,從而推動社會向前。

時間呢?時間就像一條永遠一樣寬的路從遙遠中來,又延伸到無窮的遠方。像與子攜老的戀人一樣將人的自我完善和社會的變革擁入懷中,不講究時間節(jié)點。

汶川特大地震一周年時,我看到轟鳴的大型機械和干得熱火朝天的施工人員在災(zāi)區(qū)的這里、那里災(zāi)后重建,攻堅克難、眾志成城的災(zāi)后重建標語映著綠色的莊稼和寬闊的柏油路,才一年,就這樣了,10年,汶川在時間的路上離地震的傷痛越來越遠,以后會更遠,十年不是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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